平山堂记
[清]俞蛟
维扬之有平山堂,犹武林之有西湖也。薄海内外,咸慕其胜,有相距道远,不获一至为恨者。西湖去吾乡百余里,六桥三竺,山色湖光,领略殆遍。独于平山,南北往来,经维扬者再,不获舣舟而一览焉。
丙午秋,余有事维扬,主盐政董兰坡六阅月。时携小童出天宁门,一望花木扶苏,亭台掩映,两岸叠石为山,有峰有峦,有冈有岭,崪屼嶙峋,千态万状;而其间之崇楼邃阁,曲沼横塘,竹径莎堤,花香鸟语,足以供士女之嬉游凭眺者,历四时而皆宜。余每入其中,于神怡心旷之余,而叹人巧夺天工至此极耶!
平山高数仞,其上平旷,广里余,有厅事数楹,欧阳公读书处也。右禅智寺,为今上行宫,翠华巡幸,驻跸于此。有井深不可测,盖亭覆之,额曰“天下第五泉”,味清冽,每往,僧必汲水瀹茗以献,余虽无卢仝之癖,颇亦领其滋趣。其左宛延屈曲,耸如龙脊,则蜀冈也。植梅花千树,开时莹白如雪,暗香袭衣袂,仿佛行孤山、庾岭间,余为之低徊而不忍去也。
昔人谓:“人生只合扬州死。”又曰:“天下三分明月,二分独照扬州。”夫当日之所谓平山堂者,山则培塿,堂不过数椽书屋而已。乌有亭台花木,掩映扶苏,极雕绘疏凿,至十里之修广。令舞裙歌扇,倚画舫以呈妍;乌帽青衫,醉芳樽而拄笏。使昔人生当斯世,其留连咏叹,不知又当何如也?余滞迹京华,日鹿鹿于车尘马迹,欲鼓维扬之棹,再续斯游,势有未能。虑沧桑多更,胜迹易湮也,故援笔记之。